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☆、枕草而眠

關燈
阿沅推開房門,房內沒有火盆,她的外衫濕透,只得脫下掛在屏風上。她自繞坐在床上,盤腿圍攏被子。這夜一道一道的電閃雷鳴,小庭之外,紫丁香的樹影如同妖魔亂舞。

阿沅漸漸覺得身上暖了,卻不知在暗中坐了多久。也許片刻,也許一個時辰。槅子門上忽然映出一道人影。他的手上,一盞燈籠隨風打晃,遲疑般,來回走動。

阿沅問道:“飄瓦,你找誰呢?”

和尚哎一聲,推開房門,道:“檀越,你在房裏怎麽不點燈?”

說著,和尚關上房門,避開門外嗚嗚的風聲。又將燈籠罩取下,挑亮燭火。只見屋裏布置著一張桌子,兩條椅子,一個屏風。屏風裏一張床,還有杌子兩張。兩邊湖色的粗布帷幔垂下,屏風上還搭著一件衣裳。

和尚眼皮一跳,問道:“檀越,你沒穿外裳?”

阿沅道:“山上的母老虎也不穿。”

和尚“阿彌陀佛”一聲,也不與阿沅計較,只背身道:“和尚適才被圓智拉去講經,講了半宿,他特意酬謝和尚一沓青藤紙。和尚想著這紙拿來畫泥金的佛像,或是寫銀勾的經文,確實不錯。但又嫌無趣,不如留給阿沅你寫字。”

阿沅道:“青藤紙倒值些銀子,和尚拿去換酒吃。”

和尚嘆道:“蠢物,蠢物,你拿來寫《癡花鬘》不好麽?”

阿沅道:“《癡花鬘》太過兒戲,要寫也從《法華經》寫起。”

和尚道:“三重大樓,雖然高廣嚴麗、軒敞疏朗,卻也須從第一重樓、第二重樓造起。”

“好罷!和尚遞那青藤紙來。”阿沅難得服膺。

和尚站在屏風外,將一匹錦緞般的靛青色紙遞過去。

阿沅手執另一端接過,漫不經心道:“無事可記,紙倒柔軟,枕著睡覺不錯。”

枕草而眠,怎不風雅?

和尚莞爾一笑,道:“這青藤紙香氣素馨,檀越也許能夢見西山霽雪圖呢!”

阿沅微微一笑,道:“飄瓦,你從哪邊過來?有沒有看見那邊廊下榻了?”

飄瓦道:“瞧見了,圓智說是雷雨傾盆,廊柱朽壞。”

阿沅又問道:“隔壁住著什麽人,和尚可曉得?”

飄瓦微微一笑,道:“住著誰有什麽要緊。不過,小僧倒是從蛇口救下一只雀。”

說著飄瓦兜起長袖,袖裏忽而“撲楞”一聲,振翅飛出一只雀兒,四處沖撞,躲在梁上。

和尚自言自語,道:“這城隍廟素來清靜,今夜哪來這許多的毒蛇?”

阿沅默不應聲,和尚留下燭火,又道:“檀越有事叫和尚,和尚住在間壁。”

說著,和尚打開門,走出去,闔上門,回屋歇息去了。

次日清早,雨倒小了些。阿沅早起,在小院裏練劍,細雨濛濛,也不沾衣。和尚亦是早起,不過在房裏做早課,自念他的經文,各不相擾。

惟此時,那鬼琴樂放公子,想著少主大駕光臨七柳鎮,他便早早起來,要在廟裏安排一處庭院。不想,才沒走幾進屋舍,就瞧見丁香樹裏,一個白衣丫頭在練劍,定睛一看,竟是昨夜那姑娘!

他心裏只道:這丫頭倒大膽!昨夜竟不逃,還敢留連此處!

樂放悄悄退走,喚上秦花娘、霍珍,惟獨沒叫小乙,多半怕小乙心慈礙事。

卻說樂放才走,飄瓦早聽見動靜,對著房外的阿沅道:“檀越,適才有個阿誰,在墻外鬼鬼祟祟,你瞧清沒有?”

阿沅收劍入鞘,漫不經心道:“瞧清了,是個通身穿黑的晦氣家夥!”

說著,阿沅轉步到角門口,擺開一夫當關、萬夫莫開的架勢。

沒多時,那樂放、秦花娘、霍珍從廊下走過來,乍一眼瞧見阿沅立在那等候,皆是吃了一驚。

阿沅側目,借著白日天光,細看這幾位前輩。只見樂放自是一身黑衣,清瘦身材,面無血色,眼睛卻兀自含著笑,好似勾魂的無常。而秦花娘一身竹青色褶子裙,頭上一枝並蒂的青玉蓮蓬作釵,眉心描三焰紅蓮,臉若嬌花,似笑非笑。

秦花娘笑道:“姑娘昨夜砍翻梁柱,那墻倒了,青磚一地。再加上夜雨傾盆,著實泥濘難看。”

樂放亦笑道:“我等要一處齊整的庭院,姑娘此處甚佳,有勞挪到別處。”

阿沅將劍橫在門腰,道:“若我不挪呢?”

樂放笑道:“昨夜讓你逃了,已屬命大!今日再來冒犯,豈非自討苦吃?”

阿沅淡淡道:“今日我心情大好,正想吃點苦頭!”

那獵戶霍珍也笑道:“你這賊丫頭,昨夜偷聽得我等幾成說話?”

阿沅道:“字字都聽的。”

霍珍聞言,道:“既如此,不如我用此刀割下你舌頭,免得你四處傳揚!”

話落只見霍珍解下一柄腰刀,那腰刀乃是用雪花鑌鐵打造,鎏金暗紋,銀光耀眼,著實是把割舌的好刀!不料阿沅身後又轉出一個和尚。和尚一身清爽淡墨色僧衣,手持香扇,嘴角微微笑意。他正要撥開阿沅橫著的劍,卻不料阿沅握得緊,撥不動!飄瓦只好從那劍下躬身鉆過,挺直腰板,笑道:“幾位施主既是要好庭院,不妨拿去,何必割人的舌頭?”

秦花娘卻看和尚生得俊美,道:“你這和尚,怎麽跟個丫頭同住一處?”

飄瓦笑道:“阿彌陀佛,我佛未曾說過,和尚不可與丫頭同住一處。”

樂放、霍珍聽了皆是一悶,少主喜歡的女子,竟被一個和尚捷足先登!秦花娘不忿,袖間香風一擺,和尚身畔的丁香樹上,猛撲下一條銀白毒蛇,直竄向和尚的脖頸!危急之時,飄瓦卻不慌不忙,略一起手,雙手指尖已掐著那小白蛇的蛇頭與七寸,拎直了,笑道:“阿彌陀佛,又是一條迷途的小蛇!”說著,和尚隨手便將那小蛇往秦花娘胸前一丟。秦花娘急忙拎開小蛇,罵道:“你這禿驢,竟敢吃老娘的豆腐!”

和尚笑而不語,秦花娘愈怒,袖底滑出一柄吐信的金蛇匕首,劈面刺向和尚!卻不料和尚輕身一避,秦花娘刺空,急忙回手一劃,和尚身形連忙一閃,又是堪堪避過。此時他衣袖飄飄,身上檀香拂散,秦花娘鼻尖聞見,道:“你這和尚如此賣俏,六根保管不清靜!”

飄瓦含笑道:“小僧清不清靜,何勞檀越掛心?莫非檀越對小僧一見傾心?”

秦花娘愈聽愈氣,又自柳腰間抽出一把金蛇軟劍,挑刺而來!和尚沒個兵刃在手,落了下風,只能逃進丁香樹裏,抱頭鼠竄。樂放與霍珍旁觀良久,和尚雖然與花娘動手,但一招沒露,看不出底細。而和尚被追得辛苦,索性竄回角門,自阿沅劍下鉆過。秦花娘一劍掃來,阿沅已抽出松紋古定劍,迎向秦花娘的金蛇軟劍。這兩柄寶劍相交,金火迸濺,威勢莫名!阿沅收斂心神,腕上多用一成力道,擊得秦花娘手上一麻,竟被逼退一步。

她不由多看阿沅一眼,阿沅一襲白衣,烏發柔垂,又順眼幾分。秦花娘也不打了,收起軟劍,嬌笑道:“聽聞你與我家少主,相交甚厚?”

阿沅淡聲答道:“不曾說過交心的話,稱不上相交甚厚。”

秦花娘、樂放等聞言一悶,原是少主一廂情願,難怪少主悒郁不樂!他們此時正思念少主,不想紫丁香樹拂開,小乙、常步影已先邁進此院。眾人花間一望,只見逍遙樓趙洵已立在廊下。他身後幾個親隨,皆作黑衣打扮。

阿沅乍一見趙洵,倒有些意外。只見他玉簪束發,素白裏衫,外罩雪青色衫子,腰上系錯金嵌玉的帶鉤,衣不沾塵的清淡。趙洵片刻留意阿沅,貫註卻又移開,望向旁人。

秦花娘、樂放、霍珍上前拜禮,多年未見,瞧少主一改往日柔弱,目光含英,曉得他有修習武功。幾位護法心上自然歡喜,才要開口敘話。趙洵已淡然道:“相交既淺,沒有相讓庭院之禮,你等也不必在此糾纏。”

秦花娘等一見不對路,皆以為阿沅那句話傷了少主的心,連連應“是”。

話畢,趙洵轉過廊下,幾位親隨皆相伴而去。

秦花娘等皆回頭望一眼阿沅,那眼神鋒利,直似尖刀來剜。阿沅卻若無其事,收劍回鞘。

卻不料和尚道:“七柳鎮不過一個尋常小鎮,卻來了這麽多高手,定有些蹊蹺之處!”

阿沅道:“又與和尚何幹?”

和尚道:“小僧幼時曾與這趙公子有一面之緣,如今正好敘舊!更何況小僧瞧他一身富貴,不打打秋風,更待何時?”

阿沅本不願摻和,卻不料和尚豬油蒙心,曉得阿沅不會用劍傷他,死力扣著阿沅的脈門。阿沅起掌打和尚,和尚也不還手,阿沅只能收了手,心底嘆口氣,被和尚硬拖著,同去騙財。

趙洵一行進了廳堂,幾個親隨站定門口守護。

和尚停下步子,揚聲道:“諸位難道忘了十年前,大漠連遭風災,吹走牛馬無數。多虧小僧念經十日,風過天晴,紅雲盡放!貴派樓主感激之餘,許下宏願,要為小僧建一座十畝大寺。適時小僧卻怕修為太淺,不敢托大,只與貴派樓主定下十年之約。如今十年已至,貴派老樓主雖已往生極樂世界,但少主還在,不知貴派是否守約?”

堂內,霍珍、樂放等兩邊侍立,聞聲皆回頭望向門外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------------我是破壞劇情、無節操亂入的小劇場---------------

趙洵:咱倆同生共死一個月,怎麽就不交心了?

顧沅:那一個月我跟你說超過十句話沒有?

趙洵數了數:九句半。

顧沅:那不就得了。

趙洵:可是,我聽說,兩個人如果是真愛,都不用說話,靠眼神就能交流……

顧沅:難怪這麽多年過去了,你還是光棍一條。我明確地告訴你,真愛都是用錢砸出來的。

趙洵對手指:你想要十畝大寺就直說嘛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